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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1
2025年11月9日傍晚,广州天河体育中心。
圣火照亮了整个体育场,来自粤港澳三地的贵宾陆续入座。79岁的霍震霆拄着火炬手,步履虽然蹒跚但精神矍铄,郭晶晶一身火红色运动装在他身旁陪伴。新鸿基郭家、恒基李家诚、郑家纯的后人、澳门何家几乎全员到齐。镜头缓缓扫过贵宾席,香港传统四大家族的代表们相继在镜头前亮相,接受着来自全国的注目礼。
然而,当镜头扫到第三排中央位置时,画面停顿了一秒。
那里空着一把椅子。
深红色的天鹅绒座椅在聚光灯下格外显眼,椅背上别着精致的铭牌。导播迅速切换了镜头,但那个空位已经被无数双眼睛捕捉到。
在香港中环一栋摩天大楼的会议室里,几位资深财经记者正盯着电视直播。当空椅子出现的瞬间,其中一位记者放下了咖啡杯,喃喃自语:「李家的位置……」
另一位记者接口道:「没有请假,没有贺电,长和系、长实、和记黄埔,一个代表都没派。」
「这不是缺席,」第三位记者合上笔记本,声音低沉,「这是彻底缺席。」
会议室陷入了短暂的沉默。所有人都明白,在这样一个象征粤港澳大湾区融合、展现香港家族力量的场合,李嘉诚家族的集体「隐身」,意味着什么。
此时此刻,在深圳湾1号顶层那个可以俯瞰整个维多利亚港的豪宅里,97岁的李嘉诚坐在轮椅上,正看着同一个电视直播。
他的手指紧紧扣着轮椅的扶手,指节发白。身边的护理助手注意到,老人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。电视里,火炬传递仪式正进行到高潮,各大家族的代表们起立鼓掌,唯独那把空椅子在万众瞩目中显得格外刺眼。
李嘉诚闭上了眼睛。
七年了。2018年5月10日,他在维港边的长和中心召开最后一次股东大会,宣布正式退休,把长和系交给大儿子李泽钜。那天阳光很好,他对着镜头笑着说:「我以后可以睡到自然醒了。」
但七年过去,他依旧每周一准时出现在公司,秘书每天向他汇报现金流、负债率、英国资产减值准备。97岁的人了,还在亲手审批每一笔超过10亿港元的交易,因为他不敢放手。
他不是放不下那2909亿港元的商业帝国。
他放不下的,是两个已经年过六十的儿子。
02
1996年5月23日的那个夜晚,彻底改变了李家的命运。
当时32岁的李泽钜刚从长实大厦下班,司机开车载他回深水湾的家。车子行驶到半山区一个转角时,突然被几辆黑色轿车逼停。车门被暴力拉开,几个蒙面男子冲上来,用枪抵住了李泽钜的太阳穴。
「不要动,李先生。我们只要钱,不要命。」
领头的男子声音平静得可怕。后来警方确认,这个人就是香港犯罪史上最臭名昭著的「世纪大盗」张子强。
当晚10点,李嘉诚接到了绑匪的电话。对方开口就要20亿港元赎金。李嘉诚压抑着颤抖的声音,冷静地回答:「我马上问银行能调多少现金。」
一个小时后,他再次接到电话。「我只能拿出10亿。」李嘉诚说。
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,然后传来张子强的笑声:「李先生果然是生意人。10.38亿,取个吉利数字。先给4000万诚意金,剩下的明天交。」
李嘉诚没有讨价还价,更没有报警。第二天凌晨,他亲自提着装满现金的皮箱,独自开车到指定地点。张子强数完钱后,对李嘉诚说了一句话:「李先生,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有钱人。知道什么时候该花钱。」
李泽钜获救了。但从那天起,他变了。
这笔10.38亿的赎金,不仅创下了香港史上最高纪录,更在李泽钜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——一颗关于「恐惧」的种子。而这颗种子,在未来的二十多年里,会长成参天大树,彻底改变长和系的命运。但当时没有人知道,包括李嘉诚自己。]
从绑架案后,李泽钜做生意只有一个核心原则——不亏钱。
2003年,他接手长江基建后,开始了一系列海外收购。但所有的收购都有一个共同特点:全是现金硬砸,不贷款、不加杠杆。英国的电厂、水务、电信塔,加拿大的航空公司,澳洲的港口,一买就是几百亿。
账面很好看,现金流稳定得像瑞士钟表。长和系的负债率常年保持在15%以下,现金储备超过1500亿港元。在金融圈,这简直是奇迹。
但代价是,他错过了所有的风口。
2010年代,内地新能源、数据中心、生物医药狂飙突进,长和系一动不动。有投资银行的分析师私下评价:「李泽钜管理的长和系,就像一个巨大的保险柜,安全但死板。」
2023年,弟弟李泽楷的富卫保险准备上市,需要长和系做担保。李泽钜在董事会上只回了一句话:「风险太大,恕难从命。」
富卫最终估值被砍掉三分之一。那之后,兄弟俩连春节都不在一起过了。
有次在李家的家族聚会上,李泽楷当着众人的面说:「大哥,你管理的长和系,赚钱速度比不上通货膨胀速度。」
李泽钜沉默了很久,然后冷冷地回了一句:「至少我没有让父亲卖楼救我。」
这句话,刺穿了李泽楷最不愿触碰的伤疤。
03
如果说李泽钜被创伤钉在了「守」字上,那李泽楷就被早年的神话钉在了「攻」字上。
1990年,24岁的李泽楷拿着父亲给的1.7亿港元创办卫星电视。三年后,他以9.5亿美元的价格卖给默多克,净赚7倍,登上《时代》周刊封面,被称为「小超人」。
那一年,李泽楷意气风发。他觉得自己找到了商业的密码——在风口到来之前重仓,在泡沫破裂之前离场。
2000年互联网泡沫最狂热的时候,他用120亿美元天价收购香港电讯,电讯盈科的市值一度超过2000亿港元。但泡沫破裂来得比任何人预想的都快,债务像雪崩一样压下来。
最后还是李嘉诚出手,把在英国的橙橘电信卖了,帮儿子还清债务。
那之后,父子俩有过一次激烈的争吵。李泽楷说:「你那套已经过时了,现在是互联网时代,是资本的时代。」
李嘉诚只回了他一句话:「等你搞到要我卖楼救你的时候,再来跟我说过时。」
但李泽楷没有被打倒。或者说,他不愿意认输。
此后的二十年,他永远在追逐下一个风口。腾讯20%的原始股,1260万美元买入,后来因为急需现金扩张电讯盈科,3200万美元就卖了。如果他持有到今天,那笔股份价值超过1200亿美元。
元宇宙、Web3、SPAC、AI,每个概念他都冲在最前面,但又像捕风一样,什么都没抓住。
2025年2月,他以45亿美元身家位列福布斯香港富豪榜第19位。相比之下,如果他没卖腾讯股票,现在的身家至少能排进全球前50。
更让人玩味的是,李泽楷手握电讯盈科、香港电讯、盈大地产三家上市公司,外加富卫保险这个保险帝国,看起来风光无限。但圈内人都知道,电讯盈科的市值已经从巅峰时期的2000亿港元缩水到600亿,富卫保险四次冲击IPO都没成功。
就在2025年3月,当李嘉诚家族因为巴拿马港口出售事件陷入舆论风暴时,李泽楷做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决定——他独自现身北京,出席中国发展高层论坛。在那个敏感时刻,他的这个选择,究竟是为了撇清和家族的关系,还是在为整个李家寻找一条出路?
04
2012年5月,李嘉诚宣布了「世纪分家」方案。
他把家族资产一分为二:李泽钜拿实体资产,长实、和记、港口、电力、基建,全是现金流稳定的「铁饭碗」;李泽楷拿现金,具体数额没有公开,但据圈内人估计至少是他当时身家的数倍。
李嘉诚以为这样一守一攻,互补完美。他还特意设立了家族慈善基金会,让兄弟俩共同管理,希望能成为缓冲带。
但现实是,守的人守成了一滩死水,攻的人攻成了无头苍蝇。
基金会的董事会上,兄弟俩坐在长桌两端,谁也不看谁一眼。有次讨论一个教育捐赠项目,李泽钜主张捐给传统大学的基础学科,李泽楷坚持投资科技教育和AI实验室。两人争执了两个小时,最后不欢而散。
长和系的高管私下说,现在开董事会就像坐在火药库里开会,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。
而李嘉诚最担心的,还不止这些。
外部环境变得越来越复杂。他曾引以为傲的全球化布局——中国赚的钱拿到英国买资产,英国赚的钱拿到澳洲买港口,澳洲赚的钱再回来买中国物业——这条精妙的资金循环路线,现在走不通了。
2025年3月4日深夜,长江和记在港交所发布公告,宣布与贝莱德牵头的财团达成原则性协议,出售全球港口业务核心资产,涉及23个国家的43个港口,总企业价值228亿美元。
这个交易包里,最敏感的是巴拿马运河两端的两个港口——巴尔博亚和克里斯托瓦尔,和记港口持有90%股权,经营了28年。
消息一出,舆论炸锅。
官媒接连发文,提出五个问题:为什么不提前沟通?为什么选择这个时机?为什么是美国财团?为什么涉及战略要道?为什么如此仓促?
更关键的是,接盘方贝莱德的CEO拉里·芬克,正是那个在公开场合说过「不需要动武就能掌控巴拿马运河」的人。
李泽钜掌控的长和系四家公司市值在一周内蒸发了781亿港元。
就在这个敏感时刻,李泽楷现身北京,出席中国发展高层论坛。照片里,他西装笔挺,面带微笑,还参加了「新能源技术革命分论坛」。
外界解读纷纷。有人说他在和家族划清界限,有人说他在替李家寻找台阶,还有人说这是李嘉诚精心安排的一步棋——让次子以「第三方」身份斡旋。
但只有李嘉诚自己知道,他已经管不动了。
05
2025年6月,一条不起眼的新闻悄然出现:李泽钜的名字从香港特首政策顾问团名单中消失。
那份名单里,霍英东家族在,郑裕彤家族在,李兆基家族在,只有李家没了。
特首政策组回应媒体询问时,措辞非常谨慎:「会定期就社会议题和发展需要,广纳社会上不同领域的专家和领袖加入顾问团。」
圈内人都懂,这不是正常的人员调整。
与此同时,李家的海外资产也在持续缩水。英国那些酒吧、水务、电网,都在巨额减值;欧洲的电信塔被当地政府逼着降价;巴拿马港口交易在舆论压力下陷入僵局,原本说好的228亿美元交易,到2025年10月都没能完成。
最后,长和系不得不请内地投资者进来入股,预计2026年才能勉强完成交割。
更让李嘉诚焦虑的是第三代。
李泽钜的四个孩子,最大的女儿李思德才刚20岁出头,小儿子李长禧还在读大学。李泽楷和梁洛施的三个儿子,长子李长治15岁,双胞胎李长轩、李长亨13岁。
这些孩子离能接班,至少还要十五年。
十五年后,这个2909亿的庞然大物还在吗?谁来守?
06
2025年11月15日下午,有媒体拍到李嘉诚坐轮椅出现在中环。
他身边只有护士和秘书,没有儿子。护士推着轮椅缓慢前行,老人佝偻着背,整个人看起来比轮椅还要小。
记者堵上去,问了一个问题:「李先生,全运会的事情……」
李嘉诚抬起手,示意护士停下。他用沙哑的声音说:「我老了,管不动了。」
就这么一句话。
镜头拉远,中环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夕阳的余晖,也映出了他佝偻的背影。那一刻,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「超人」,看起来就像一座风中残烛。
回到深圳湾1号的豪宅后,李嘉诚做了一件事——第四次修改遗嘱。
这是2025年以来的第四次了。
律师拿来修订后的文件,李嘉诚一页一页地看,一字一句地读。整整看了三个小时,他一句话没说。最后,他在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,然后盯着文件发呆。
律师小心翼翼地问:「李先生,还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吗?」
李嘉诚没有回答。他只是自言自语般地说了一句话:「如果我明天走了,他们会不会把公司搞垮?」
律师沉默了。
这个问题,李嘉诚已经问了四次,但从来没有人敢回答。
因为答案太残酷。
07
深夜,李嘉诚的书房里灯光依然亮着。
书桌上并排摆着两份文件:一份是李泽钜提交的资产重组方案,主张全面收缩欧洲业务,回归传统港口和基建;另一份是李泽楷提交的东南亚新能源投资计划,准备在越南复制第二个「数码港」。
两份方案,代表着两种完全不同的未来。
李嘉诚用颤抖的手在这两份文件上不断勾画,划出一条又一条红线,写下一个又一个问号。最后,他把笔重重地拍在桌上,拍在那个镶嵌着亡妻庄月明照片的相框旁。
这个动作,他已经重复了三十四年——自从1990年妻子去世后,每次遇到重大决策时,他都会在妻子照片前沉思。
但这一次,照片里的妻子也给不了他答案。
窗外,维多利亚港的夜景璀璨如昔。无数幢摩天大楼的灯光映照在平静的海面上,像一幅永恒的画。在那些楼宇中,有多少是李家当年一砖一瓦建起来的?有多少曾经挂着「长实」「和记」的招牌?
但现在,这座城市在夜色中显得如此陌生。
李嘉诚转动轮椅,来到落地窗前。他想起很多年前,自己还年轻的时候,也是在这个位置,看着维港对岸一片荒地,然后指着那里对儿子们说:「总有一天,那里会建起我们李家的大楼。」
那时候李泽钜还是小学生,李泽楷刚学会走路。两个孩子抬着头,眼睛里闪着光,说:「爸爸,我们会帮你建很多很多大楼!」
现在,那些大楼都建起来了,甚至不止香港,遍布全球43个国家和地区。
但他的两个儿子,一个已经61岁,一个59岁,却还在为一个捐款项目吵架,为一次投资决策冷战。
2909亿港元,可以买下半个澳门,可以买下全球43个港口,可以让英国四分之一的人口用上李家的天然气和电力。
但这2909亿,买不回一个老人安心的晚年,买不回两个儿子的成长,也买不回那把空着的椅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