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声明:本文系历史资料与口述采访改编创作,涉及宗教历史与人文议题,仅供参考,切勿盲从或过度解读,请理性阅读。图片均源自网络。)
1935年6月,山间细雨刚歇,周士第深一脚浅一脚踩着湿漉漉的石阶,跟在通信员身后往红四方面军第31军军部方向走。
石阶上积着水,青苔被雨水泡得发亮,每走一步都得格外小心,稍不留神就可能滑倒。
他身上那件灰布军装早被雨水浇透了,紧紧贴在后背和胳膊上,凉飕飕的,风一吹,冻得人直打哆嗦。
可他顾不上这些,眼睛始终坚定地望向远方。
“周参谋长,您看,前面那座庙就是军部了。”
年轻的通信员突然停下脚步,抬手指向半山腰一处木质结构的寺庙建筑,兴奋地说道,“余军长和孙政委都在里面等着您呢。”
周士第顺着通信员手指的方向望去,那座寺庙在云雾中若隐若现,透着一股古朴。
他轻轻点了点头,下意识地抬手整了整衣领。
作为原红一方面军干部学校的战术教员,他心里清楚,这次被直接任命为红四方面军主力部队的参谋长,可不是一件寻常的事。
这种跨越式的任命,在红军的历史上并不多见,他既感到使命光荣,又深知责任重大。
沿着石阶继续往上走,不一会儿就到了寺庙门口。
走进寺庙,穿过几道回廊,便来到了大殿。
这里已经被改造成了军部会议室,墙上挂着一张手绘的川西北地图,地图上用红蓝铅笔标注着各种符号和线条,记录着当前的军事形势。
余天云军长正背对着门口,和几个师级干部围在地图前讨论着什么。
他身材魁梧,肩膀宽阔,站在那里就像一座小山。
浓眉下,一双虎目炯炯有神,透着一股威严,是红四方面军出了名的猛将。
“报告!周士第同志前来报到!”通信员站在门口,大声喊道,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。
余天云和几个师级干部听到声音,纷纷转过头来。
余天云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略显书生气的中年人,眉头微微皱了一下。
“哦,我们的新参谋长来了。”
他的声音洪亮,在殿内回荡,“听说你在红一方面军是教战术的?”
周士第立刻立正,敬了个标准的军礼,大声说道:“报告军长,我在中央苏区时期担任过红军大学战术教员,也参与过第四次反‘围剿’的作战计划制定。”
“嗯。”余天云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,然后转过身,对着其他几个师级干部说道,“这位就是总部派来的周士第同志,从今天起担任我们31军参谋长。大家认识一下。”
几个师级干部纷纷向周士第点头示意,脸上带着客气的笑容。
简单介绍过后,余天云挥了挥手,说道:“好了,各师回去抓紧整训,明天我们再讨论下一步行动方案。周参谋长留下。”
众人陆续离开后,大殿里只剩下余天云和周士第两个人。
余天云转过身,直截了当地问道:“周同志,你知道为什么总部会派你来当这个参谋长吗?”
周士第神情坦然,大声回答:“报告军长,我不清楚具体原因。但作为一名党员,我坚决服从组织安排。”
余天云盯着他看了几秒,突然咧开嘴笑了:“好一个服从安排。实话告诉你,我们31军原来的参谋长在懋功会师前牺牲了,总部说要派个有文化的人来。我看过你的履历,确实有理论水平,但——”
他顿了顿,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,“我们红四方面军的作战风格和你们红一方面军不太一样,希望你尽快适应。”
周士第听出了余天云话中的潜台词,这位战功赫赫的军长对他这个“空降”来的参谋长并不完全信任。
不过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,而是平静地回答:“军长放心,我会尽快熟悉部队情况。不过我认为,无论是红一方面军还是红四方面军,都是党的军队,目标是一致的。”
余天云听了,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,然后转身走向地图,用手指着地图上的几个地方,说道:“那好,你先看看我们现在的部署。明天我要听你的建议。”
走出军部的大门,周士第缓缓停下脚步,仰起头,深吸了一口山区那清冷且带着丝丝寒意的空气。
这空气里夹杂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,让他精神为之一振。
他心里明白得很,自己眼下所面临的挑战,不过才刚刚拉开帷幕。
在红四方面军这支向来以勇猛无畏著称的部队里,他这个从“学院”里走出来的“学院派”,到底能不能让这些久经沙场的战士们心服口服,一切都要看他接下来的实际表现了。
在接下来的好几天里,周士第马不停蹄地走访各个师团。
白天的时候,他紧紧跟随部队一同行军训练,和战士们一起摸爬滚打,仔细观察他们的训练情况和作战风格。
到了晚上,等战士们都休息了,他又一头扎进敌情通报和作战日志里,仔细研读,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。
很快,他就发现了31军目前存在的一些问题。
这支部队作战的时候确实勇猛无比,但战术相对比较单一,总是习惯于正面强攻,对于情报工作的重要性认识不足,也很少采用迂回包抄这种灵活多变的战术。
一周后的作战会议上,会议室里气氛严肃而紧张。
周士第清了清嗓子,认真地提出了自己的想法:“根据我们侦察得到的情况,当前敌军在理县一带构筑了坚固的防御工事,防御体系十分严密。如果我们按照以往的习惯,直接正面强攻的话,伤亡肯定会非常大。我建议,我们可以派一支小股部队去佯攻,吸引敌军的注意力,主力部队则绕道黑水河上游,从侧翼发动突袭,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。”
他的话音刚落,会议室里瞬间一片寂静。
几位师长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互相交换着眼色,似乎都在心里琢磨着这个方案的可行性,最后,他们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在了余天云身上。
余天云紧紧盯着地图,眼睛一眨不眨,看了许久许久。
突然,他猛地一拍桌子,大声说道:“好!就按周参谋长的方案执行!91师负责佯攻,93师和军直属队跟我绕道黑水河!”
作战方案就这样顺利获得了通过,但周士第心里清楚,这只不过是纸上谈兵,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的实战当中。
战斗打响后,周士第紧紧跟随余天云率领的主力部队,在夜晚的山路上秘密行军。
夜晚的山路崎岖不平,到处都是石头和树根,一不小心就会摔倒。
但部队却保持着惊人的静默,没有一个人发出多余的声响,只有脚步声在山间回荡。
周士第不禁对这支队伍的纪律性和战斗力暗暗竖起了大拇指,心中对他们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。
“周参谋长,”行军途中,余天云突然放缓了脚步,和周士第并肩而行,开口问道,“你在中央苏区的时候,见过毛主席吗?”
周士第点了点头,脸上露出回忆的神情:“见过几次,主要是在一些学习场合听他讲课。毛主席特别重视调查研究,他常常说‘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’,做什么事情都要先了解清楚情况,再做决定。”
余天云听了,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:“我们张主席也常这么说。看来英雄所见略同啊。”
周士第敏锐地察觉到余天云话中的微妙之处,心里明白两大主力红军会师后,高层之间可能存在一些分歧和不同的看法。
但他知道,这不是他一个参谋长应该去讨论和插手的事情,于是他选择不置可否,只是微微笑了笑。
凌晨时分,部队终于抵达了预定位置。
随着三发红色信号弹升上天空,照亮了黑暗的夜空,佯攻部队率先开火,枪炮声瞬间打破了夜的宁静,吸引了守军的主力。
周士第紧紧跟随突击队冲在最前面,亲自指挥爆破组,小心翼翼地将炸药安置在敌军侧翼的防御工事上。
“点火!”随着他一声令下,只听“轰”的一声巨响,防御工事被炸开了一个大口子。
“冲啊!”余天云大吼一声,他亲自端着冲锋枪,带领部队如猛虎下山一般杀入敌阵。
战士们也纷纷呐喊着,奋勇向前,和敌军展开了激烈的战斗。
战斗持续了整整三个小时,敌军的防线在红军的猛烈攻击下全面崩溃。
战后清点战果,31军以极小的代价歼灭了敌军两个营,还缴获了大量的武器弹药。
战士们欢呼雀跃,脸上洋溢着胜利的喜悦。
“打得好!”余天云兴奋地拍着周士第的肩膀,用力之大,让周士第都感觉肩膀有些生疼,“周参谋长,你这战术有一套啊!真是让人佩服!”
周士第却没有被胜利冲昏头脑,他紧紧盯着地图,眉头微微皱起,陷入了沉思:“军长,我觉得有点奇怪。按理说理县是敌军重点防御的区域,他们在这里布置了大量的兵力和防御工事,但今天的抵抗比我们预想的要弱很多,这里面恐怕有蹊跷。”
余天云却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:“那是被我们打懵了!他们没想到我们会采用这种战术,一下子被打乱了阵脚,所以才会抵抗不力。”
周士第摇了摇头,神情严肃地说:“我建议立即派出侦察连向东南方向侦查,我怀疑敌军可能有更大规模的调动。他们很可能是在故意示弱,引我们深入,然后集中兵力对我们进行包围。”
余天云虽然心里还是有些半信半疑,但看到周士第如此认真严肃的样子,还是同意了他的建议:“好吧,就按你说的办。”
事实证明,周士第的判断是完全正确的。
侦察兵很快发回报告,国民党军一个整编师正从茂县方向匆匆赶来增援。
如果红军没有提前发现这个情况,继续按照原计划行动,很可能会陷入敌军的包围圈,后果不堪设想。
“好险!”余天云听了侦察兵的报告,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,脸上露出后怕的神情,“要不是提前发现,我们就被包饺子了!周参谋长,多亏了你啊!”
周士第迅速冷静下来,开始制定撤退方案:“命令部队立即转移,91师断后,沿途设置阻击点,阻止敌军的追击。我们必须赶在天黑前渡过黑水河,否则等敌军的增援部队赶到,我们就更难脱身了。”
撤退途中,余天云对周士第的态度明显热络了许多,他拍了拍周士第的肩膀,笑着说:“老周啊,看来总部派你来是有道理的。你这脑袋瓜子比我们这些大老粗灵光多了,以后还得多跟你学习学习啊!”
周士第谦虚地笑了笑:“军长过奖了。我只是习惯多思考几种可能性,做事情之前多考虑周全一些,这样才能减少不必要的损失。”
这次战斗后,周士第凭借着卓越的军事才能和真诚的带兵态度,在31军的威信如火箭般迅速建立起来。
他深知一支部队要具备强大的战斗力,不仅要有过硬的军事技能,更要有团结一心的凝聚力。于是,他开始系统地整训部队。
课堂上,他耐心细致地教授新的战术思想,从灵活多变的迂回包抄,到出其不意的夜间突袭,每一个战术要点都讲解得深入浅出,让战士们听得津津有味。
而在日常生活中,他特别注意改善官兵关系,这是他从中央苏区带来的宝贵经验。
他常常深入连队,和战士们围坐在一起聊心事,关心他们的生活冷暖。
“同志们,红军之所以能打胜仗,不仅靠勇敢,更靠军民一心。”
在连队指导员会议上,周士第神情严肃,反复强调这一点,“干部要关心战士的冷暖,不能搞特殊化。大家都是平等的兄弟姐妹,只有劲往一处使,我们才能战胜一切敌人。”
这些做法起初遭到一些红四方面军老骨干的抵触。
他们皱着眉头,私下里议论纷纷:“这是‘红一方面军的做派’,在我们这儿行不通。”
但周士第并没有因此而气馁,他依然坚持自己的做法,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这些理念的正确性。随着时间的推移,部队里发生了显著的变化。
战士们的脸上洋溢着自信和团结的笑容,凝聚力明显增强,逃兵现象也大幅减少。
1935年8月,部队行进至毛儿盖地区时,原本宁静的空气突然被尖锐的警报声打破。
国民党军精锐部队如恶狼般从四面八方突袭而来。
当时军部正在开会,炮弹如雨点般落在了指挥部附近,爆炸声震得大地都在颤抖,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。
“他娘的,被包围了!”余天云愤怒地一拳砸在桌上,桌上的茶杯都被震得跳了起来,“各师立即组织突围!”
周士第却眉头紧锁,眼睛紧紧盯着地图,大脑在飞速运转。
突然,他眼睛一亮,大声说道:“等等!军长,敌人这是典型的‘围三阙一’战术,故意留出北面的口子,等我们往那边撤时在半路伏击,到时候我们就会像瓮中之鳖一样,任人宰割!”
余天云一愣,脸上的愤怒被疑惑取代:“那你的意思是?”
“反其道而行之!”周士第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,“集中兵力打他们南面的指挥部!只要打掉指挥系统,敌军就会像无头苍蝇一样,陷入混乱,包围圈也就不攻自破!”
这个大胆的计划让会议室里鸦雀无声,所有人都被这个大胆而又冒险的想法震惊了。
但在这危急时刻,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。
最终余天云一锤定音:“就按周参谋长的方案执行!我亲自带93师突击南面,老周你指挥91师牵制东面敌军,孙政委带军直属队做预备队。大家一定要拼尽全力,为了31军的荣誉而战!”
战斗异常惨烈,战场上硝烟弥漫,枪炮声震耳欲聋。
周士第指挥91师以灵活机动的战术与数倍于己的敌军周旋。
他时而带领战士们隐蔽在战壕里,等敌人靠近时突然发起攻击;时而又指挥部队迅速转移,让敌人摸不着头脑。
战士们在他的指挥下,士气高昂,多次打退敌人的进攻。
在一次反击中,看到敌人的防线出现了松动,周士第毫不犹豫地亲自带领突击队冲锋。
他身先士卒,如猛虎下山一般冲向敌阵,战士们受到他的鼓舞,也纷纷奋勇向前。
经过一番激烈的搏斗,他们成功缴获了一挺重机枪。
“参谋长,你受伤了!”警卫员惊呼道。
原来,在激烈的战斗中,周士第的左臂被弹片划开一道口子,鲜血已经浸透了半边袖子,但他自己却浑然不觉。
“小伤,不碍事。”周士第皱了皱眉头,随手撕下一条布简单包扎了一下,又继续投入到了战斗指挥中。
与此同时,余天云率领的突击队也如一把锋利的尖刀,成功端掉了敌军的前线指挥部。
敌军失去了指挥,顿时陷入了混乱,四处逃窜。
到黄昏时分,31军成功突围,转移到了安全地带。
战后总结会上,余天云当着全体干部的面,激动地说:“这次多亏了周参谋长的正确判断和果断指挥,不然我们31军要吃大亏!我提议,给周士第同志记大功一次!”
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,战士们的眼神中充满了敬佩。
周士第站起身,诚恳地说:“功劳是大家的。特别是91师的同志们,面对强敌毫不退缩,打出了红军的威风!我们是一个整体,只有每个人都发挥出自己的力量,我们才能取得胜利。”
这一刻,周士第感到自己真正融入了这支英勇的部队,他和战士们的心紧紧地连在了一起。
就在部队休整期间,一个意外的消息如晴天霹雳般传来——中央红军已经单独北上,而张国焘则命令红四方面军南下。
两种截然不同的战略方针,让周士第陷入了深深的思考。
深夜,万籁俱寂,只有油灯的火焰在微微跳动。
周士第独自坐在桌前,在昏暗的灯光下研究地图。
他的眉头紧锁,眼神中透露出担忧。
这时,余天云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。
“老周,还没睡?”余天云的声音有些沙哑。
周士第抬起头,看到是余天云,便站起身来:“军长,我在想...我们下一步该怎么走。这南下和北上的选择,实在是太难了。”
余天云走进来,关上门,压低声音说:“张主席已经下令南下了。但我想听听你的看法——毕竟你在红一方面军待过,了解中央的想法。你跟我说实话,别有所顾虑。”
周士第深吸一口气,知道这个问题极其敏感,稍有不慎就可能引发严重的后果。
但他作为一名党员,必须坚守自己的原则:“军长,作为一名党员,我服从党的决定。但从军事角度看,北上陕甘有更多发展空间,那里地域辽阔,人口众多,有利于我们建立根据地,发展革命力量。而南下则可能陷入川军重兵围堵,川军对当地地形熟悉,又占据着地利人和,我们将会面临巨大的困难。”
余天云盯着他看了良久,突然,他问道:“如果...我是说如果,让你选择,你会跟中央走,还是跟张主席走?”
周士第的心猛地一沉,他没有丝毫犹豫,坚定地说:“军长,我始终坚信中央的决定是正确的。我会跟着真理走,跟着能为红军谋出路、为中国革命谋未来的方向走。”
就在这时,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,机要员慌张地闯了进来:“报告!中央急电!”
余天云接过电报,脸色骤变。
他的手微微颤抖着,缓缓抬头,眼神复杂地看向周士第:“中央...要求我们立即北上。”
周士第的心跳加速,但他强迫自己保持冷静。
他知道,这是一个关键的时刻,自己的每一个举动都可能影响到部队的决策。
“军长,您的决定是?”
余天云将电报捏成一团,又慢慢展开,仿佛在做一个艰难的抉择。
最终,他长叹一声:“召集师以上干部开会。立刻。”
周士第知道,一个比战场更加艰难的抉择摆在面前。
两支主力红军的分裂已成事实,而作为曾经的红一方面军干部,他现在的位置变得异常微妙。
当干部们陆续到达会议室时,电台又收到了张国焘从卓克基发来的电报,措辞强硬地重申南下的命令。
会议室里的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,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担忧和迷茫。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余天云身上,等待他的决定。
会议室里,烟草燃烧后的刺鼻气味和汗水的酸臭味混杂在一起,让人感觉有些憋闷。
二十多位师团级干部紧紧地挤在这狭小的空间里,长条木凳在众人的压力下,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。
周士第看到余天云把两份电报并排放在那张掉漆的八仙桌上,手指不自觉地一下一下敲击着桌面,节奏有些杂乱。
“都到齐了吗?”余天云突然开口。
孙政委认真地清点了一遍人数,然后点点头说:“除了92师王师长在前沿负责警戒,其他干部都到了。”
余天云皱了皱眉头,一把抓起搪瓷缸,仰头灌了一大口凉茶,几根茶叶梗粘在了他的胡茬上,显得有些邋遢。
他把搪瓷缸重重地放在桌上,用刺刀尖敲了敲电报,说道:“情况非常紧急,我就长话短说了。中央发来电报,要求我们北上,可张主席却命令我们南下。现在,大家都说说自己的看法。”
93师李师长猛地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,由于动作太猛,绑腿上的泥浆簌簌地掉落下来,在地上形成了一小片泥点。
他扯着嗓子喊道:“这还有什么好讨论的?张主席带着十万大军呢,中央就那么点人马,咱们跟着张主席走肯定没错!”
“老李!”孙政委立刻厉声打断他,“注意你的言论,别乱说话!”
周士第注意到余天云的太阳穴在不停地跳动,似乎在极力压抑着情绪。
他轻轻咳了一声,说道:“我建议咱们先分析一下敌情。侦察班刚刚送回来的情报显示,川军刘文辉部的三个团正在黑水河那边构筑工事。”
说着,他从公文包里掏出手绘地图,用红蓝铅笔在地图上标出防线位置,“如果咱们选择南下,三天之内肯定会有一场恶战。”
91师陈师长凑近地图,他脸上伤疤纵横交错,显得十分狰狞。
看到地图上的标注后,他露出惊讶的神色,问道:“这些标注……周参谋长,你是什么时候做的战场勘察啊?”
“我每天凌晨四点就带着侦察兵出去转一圈。”
周士第说着,推了推已经开裂的眼镜框,“北面的胡宗南部队虽然号称有五个师,但实际上能投入战斗的还不到两个团。而且……”
他翻开笔记本,“这是三天前我们截获的敌军电报,上面显示他们的弹药补给至少还要一周才能到位。”
余天云突然用力拍了一下桌子,震得桌上的电报都跳了起来。
他大声问道:“都别吵了!孙政委,你有什么看法?”
孙政委摸了摸腰间的手枪套,思考了一下说:“作为政工干部,我始终坚持党指挥枪的原则。但具体到这次军事行动……”
他看向周士第,“周参谋长对中央的战略思想比较了解,他的分析值得我们重视。”
这时,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。
紧接着,一个通讯员满身是血地冲了进来,大声报告:“报告!92师前沿哨所遭遇敌人袭击,王师长请求支援!”
余天云立刻抓起望远镜,大步往外走,边走边说:“全体进入战斗位置!周参谋长,你跟我来!”
他们爬上了寺庙后面的瞭望台。
月光洒在大地上,东南方向隐约能看到交火时闪烁的红光。
周士第接过余天云递来的望远镜,调整焦距时发现镜片上有一道裂痕,他皱了皱眉头,说道:“不是大规模进攻,应该是敌军的侦察分队在试探我们的火力。”
余天云一把夺回望远镜,看了看后大声命令:“传我命令,91师二团立刻增援92师,其余部队做好转移准备!”
等传令兵跑远后,他突然压低声音,对周士第说:“老周,现在没有外人,你给我交个底,中央到底是怎么打算的?”
周士第摘掉眼镜,用衣角擦拭着,说道:“六月两河口会议之后,中央确定了北上建立陕甘根据地的战略。毛主席在干部会上说过,川康地区少数民族情况复杂,粮食供应也很匮乏,不适合作为长久立足之地。”
“张主席说陕北穷得连鸟都不愿意去……”余天云嘟囔着。
“但那里离抗日前线比较近。”
周士第重新戴上眼镜,“军长,我在莫斯科中山大学学过地理课。陕甘地区虽然土地贫瘠,但如果东渡黄河,就可以直接威胁到华北的日军,在政治上具有重大意义。”
余天云盯着逐渐熄灭的交火处,喉结上下滚动,沉默了一会儿后问道:“你认识徐向前总指挥吗?”
“四方面军成立的时候,我在鄂豫皖听过他的战术课。”周士第回答道。
“他今早秘密派人送了封信……”余天云话说到一半,突然停住了。
这时,远处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,两道雪亮的车灯刺破了夜幕。
三辆蒙着帆布的卡车停在了寺庙前。
从车上跳下来的是四方面军政治部副主任周纯全,他身后跟着二十多名手持冲锋枪的警卫员。
“余军长!张主席命令我部立即南下!”
周纯全挥舞着手中的文件,大声喊道,“所有师以上干部去卓克基开会!”
周士第注意到余天云的手不自觉地按在了枪套上,他刚想开口,就听余天云说:“周主任,我军正在与敌军交火,现在转移不太合适吧。”
“这是命令!”周纯全打断余天云的话,眼神扫过周士第时,明显变得冷了几分,“所有原红一方面军的干部单独编队,由政治部统一管理。”
瞭望台下传来拉枪栓的咔嗒声。
周士第看到91师的战士们不知何时已经悄悄包围了卡车,他们虽然保持着立正的站姿,但手指都搭在了扳机护圈上,随时准备开枪。
余天云走下台阶,军靴重重地踏在青石板上,发出沉闷的响声。
他大声说道:“周主任,31军现在归我指挥。要调动我的部队,请徐总指挥亲自来!”
周纯全脸色变得铁青,愤怒地喊道:“余天云!你要对抗张主席的命令吗?”
“我效忠中国共产党!”余天云突然提高音量,“31军全体注意!立即按甲号预案转移,目标——包座!”
周士第迅速反应过来,这是北上的路线。
他快步走到余天云身旁,低声说:“军长,这样会直接引发冲突的……”
“你以为我不知道吗?”余天云咬牙说道,“徐总指挥的信里说,中央红军已经过了草地……”他突然提高声音,“周参谋长,立即拟定行军序列!”
周纯全暴跳如雷,大声喊道:“警卫班!下了他们的枪!”
二十多支冲锋枪刚抬起来,四周突然亮起了无数火把。
三个团的战士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,刺刀在火光的映照下连成一片银色的海洋。
“谁敢动我们军长!”91师陈师长举着毛瑟手枪,冲在最前头,大声喊道。
僵持的局面下,一个电台兵狂奔而来,大声报告:“急电!徐总指挥亲笔!”
余天云撕开信封,用手电筒的光束照着信纸。
信纸上的字迹潦草却很有力:“天云同志:见字即刻北上与右路军会合。向前。”
周纯全看到信的内容后,脸色变得十分难看,转身就要上车。
余天云一个箭步冲过去,按住车门,说道:“周主任,对不住了。请你和警卫班暂时留在31军做客。”
然后转头命令道,“孙政委,安排专人照顾周主任他们,可不能怠慢了!”
当夜,31军星夜兼程向北进发。
周士第骑马跟在余天云身侧,听到他低声说:“老周,过了包座就是草地……”
“我在干部学校教过草地行军的要点。”
周士第说着,从怀里掏出笔记本,“这是整理的注意事项:每天扎营要选地势高的地方,绑腿不能脱,每人准备五根干柴……”
余天云突然笑了,说道:“你这种人,张主席居然想把你调去坐冷板凳?”
凌晨部队休整的时候,周士第正在核对地图,孙政委悄悄走过来,在他身边坐下,说道:“周参谋长,有件事得告诉你。总部原本要调你去政治部当宣传科长,是余军长硬顶着没放人。”
周士第手中的铅笔尖在纸上顿住了,他惊讶地问道:“什么时候的事?”
“懋功会师第二天。”
孙政委掏出烟袋,装上烟丝,点燃后吸了一口,“老余说,31军需要真正懂打仗的参谋长,不是只会喊口号的政工干部。”
远处传来侦察兵的口哨声。
周士第收起地图站起身,发现余天云正在检查战士们的绑腿。
这个曾经对他充满怀疑的猛将,此刻正笨拙地学着红一方面军的方法,给新兵示范如何用油布包裹脚掌,动作有些生疏。
天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,部队抵达了黑水河上游。周士第正在安排工兵架设浮桥,这时,电台兵突然惊呼:“参谋长!截获敌军明码电报!”
电文纸上清晰地写着:“朱毛残部已过草地,着令49师全力堵截包座要道。”
周士第立即奔向河岸。余天云听完他的汇报,一拳砸在树干上,愤怒地说:“他娘的,中央红军有危险!”
“从这里急行军到包座,最快也要两天。”
周士第摊开地图,“但如果派精锐轻装前进……”
“91师侦察连跟我走!”余天云已经开始解武装带,“老周,你带大部队按原计划行进。”
周士第按住余天云的手,说道:“军长,我去更合适。我在红大受过强行军训练,认识中央红军的联络信号。”他摘下眼镜擦了擦,“31军不能没有你。”
余天云盯着他看了三秒钟,突然解下自己的毛瑟手枪,递给周士第,说:“拿着,比你们那些小手枪管用。”又扭头大喊,“医务员!把缴获的盘尼西林拿来!”
当三百人的突击队准备出发时,余天云仍然站在原地,看着队伍。
孙政委走过来,听到他喃喃自语:“妈的,早知道该让他带上那挺捷克式……”